日前,断航26年的小清河,迎来首次载货试航。河水卷着岁月向前奔流,世人对小清河的价值判断,随着时代变迁悄然改变。
早在100多年前,便有一群别有用心的日本人,以强烈的“使命感”收集小清河两岸的情报,为侵略献计献策,大力鼓吹殖民有理有利。在他们对中国经济社会事无巨细的渗透中,可以窥探其狼子野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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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“贫瘠说”转向“富饶说”
“‘中国’这个题目,日本人也不晓得放在解剖台上解剖了几千百次,装在试验管里化验了几千百次。”在民国初年的著作《日本论》中,早年留学日本的国民党元老戴季陶如此感叹。
而对山东,早在甲午战争前,日本人便进行局部调查,以沿海地区为中心重点搜集军事情报,派出的人员较为零散,规模并不大,主要以类似游击的方式行动;德国占领青岛后,日本逐渐对山东资源产生兴趣,受李希霍芬相关学说影响,“山东贫瘠说”开始改变风向;尤其是日本占领青岛后,对山东“富源”展开大规模实地调查,倡导“山东富饶说”。
当时,日本专设东亚同文书院,作为以研究中国现状为专务的学校,承袭19世纪80年代(汉口)乐善堂和90年代(上海)日清贸易研究所传统,十分重视中国社会状况的实地踏访。从1901年开办第一届起,每届学生用三个月至半年时间,数人结为一组,前往中国某地考察,并将见闻整理成“调查旅行报告书”。20世纪上半叶的40余年间,东亚同文书院学生5000余人先后参与中国调查,旅行路线700余条,遍及除西藏之外的中国所有地方。
1902年,东亚同文书院贯彻院长根津一的办学方针,派出首批学生赴山东进行为期两周的“修学旅行”。1907年7月,同文书院职员西村佐人率“山东省路线旅行班”从上海到达青岛,开始历时两个月的山东旅行调查。其调查路线为:沿胶济铁路向西经潍县、博山、周村到济南;由济南沿小清河水路前往羊角沟(今潍坊寿光羊口镇),再从海路到达莱州虎头崖,最后乘坐汽船抵达烟台芝罘。
此次山东旅行调查,重点是青岛和济南,调查时间各为两周。此外,学生在潍县、周村进行为期一周的调查,发现潍县交通便利,人工费便宜,土货交易兴隆,是山东工商业重镇;而周村作为山东重要的商品集散地,不仅物产丰富,对外国商品的需求亦大有市场,但外商资本尚未进入。
这类经济调查为日本工商资本进入山东提供了第一手资料。到1912年,因日商在青岛极力推销日货,排挤德国商品,日本对青岛的直接贸易额已超过德国,成为青岛最大的贸易对象国。
从“点、线”到“面”的更迭
1912年,东亚同文书院第10期学生调查山东,在日志中记载了在羊角沟发现市场上东乡将军印等很多日本杂货。在龙口一带,书院学生发现停泊的七艘汽船有五艘飘扬着日章旗。可见,在山东沿海地区,日本在航运业和商贸领域已取得优势。
近代日本人对小清河的调查,经历了从“点”“线”到“面”的更迭。东亚同文书院学生曾在1910年深入且系统地调查过小清河流域。《支那省别全志山东省志》中总结了学生的调查成果,记者查阅该书,其记录令人细思极恐。
在“小清河沿岸的都会”一章中,作者归纳总结了小清河沿岸19个城镇的特点。一开篇便是黄台桥,这里是小清河民船水运的终点站,经常聚集民船二三百艘,土栈甚多,西岸是铁道仓库。当地附近民船吃水仅二尺余,去往羊角沟的顺航平时三天多,增水期两天,逆航需要一周到十日,三四五月为少水期,六七月为增水期,此外航行时间还受风向左右。此处河深约三尺,河底是较平的泥土,河宽在20米左右。
黄台桥之后的城镇叫沙洄,此地树木甚多,两岸柳树苍郁,有二三十户居民。接着第三、第四个城镇是淡头、巴子街,这里有为船夫提供食物的商店,市街在河北岸。在鸭旺口码头,当时号称有人口一万,学生们却发现人迹甚是寥寥。倒是有水上警察分署,交通稍微繁盛。
对羊角沟,该书三十三章做了特别详细地说明,从位置、地势、气候,港湾和民船,户数及人口,市街及官衙,市况及商业,产业及物产,地势及交通,饮料水及生活程度等多个方面解剖。羊角沟以大平街为中心,南北各有三路并行,小清河南面沿岸是陶器商和大型木材商,其北则没有商业,并附有详细地图。羊角沟的道路一般不完整,只有去潍县的道路通往市外。此地作为山东内地杂货进出的港口,在铁路开通以前,市场十分活跃,后来随着青岛的繁荣,其繁荣被抢走,但由于营口、沙河子方向有大量木材流入,商人还能维持当年的状态。
调查中,日本的学生还看到羊角沟的各类民船为最多。“在这里和黄台桥之间往来的船只,与其他地方所见稍有不同,船身由两部分组成,前后用铁钩相连,船体甚长。在陆地上,运盐或其他货物多用骆驼,还有大车、小车等,在去潍县的路上,有一千多辆大车。因道路为沙地,车容易陷入土中,行车极为困难。”
在小清河一章的末尾,日本学生们还记录了羊角沟的物价和劳动力价格,大米一斗要一元两毛,一碗面要二仙(一毛),盐厂的劳动者一天收入两毛,雇一辆马车一天要六吊钱,租用民船一天要两元到五元不等。
意在培养更多代言人
日本人对小清河的关注并未缩减。1915年,活跃在山东的野战邮政官员田中次郎,以个人名义出版《山东概观》一书。该书共九章,分别为风土、物价工资与生活状态、物产及销路、金融状态及其机构、对日感情、教育、卫生、山东与其他地区的通信关系,附录为野战邮政官员观察到的最新青岛信息。
其中,在介绍小清河时,有一段特别的见解:“目前只参与济南下游贸易。黄台桥位于山东铁路延长支线上,是小清河在济南的码头。从黄台桥到羊角口,水深不足以通汽船,只能以帆船运输,听闻有疏浚之举,却不见实行。”因近代铁路的开通与汽船运输的发展,小清河贸易辐射范围骤减。日本人也观察到当时民国政府有疏浚小清河的计划,却因政局动荡、资金筹措难等无法实现,愈发加速了其运河功能的衰退。
当年的小清河具有很强季节性,冬天有结冰期,商人多闭店返回地方过冬,以民船为生的人们也多是在春、夏、秋天劳动。这在羊角沟表现尤为明显,在夏天客商云集,人口增加,冬天则几乎会减少至三分之一。在《支那省别全志山东省志》中,学生们这样写羊角沟的人口:“冬季小清河结冰,所以结冰期间人口甚少。春、夏、秋三季稍繁盛者,其居民以土著山东省民及移居直隶省人、满洲人为最多,多来于解冻期前。这里的住家数不到一千户,居住的房屋也很简陋,很少有永久性的经营,只有拥有小资本的杂货商。冬季的羊角沟,由于人口急剧减少,实际上非常寂静,所以这里有很多商人,在芝罘、龙口、营口、济南等地居住。本地的人口,盛夏时据称有两万名,其实在五六千人。这其中有陆地和船上两方面,前者四五千,后者有季节性,因为有民船二百至二百五十艘,居住者在一千人左右。”
上述记载,在1916年东亚同文书院第13期学生的旅行志《暮云晓色》中得到呼应。当时,“羊角沟是沿着小清河航行的航船集合地,也是由济南来的货物,或是由此地运往济南或塘沽的货物集散地,且是交通要冲。民船停泊数量四百有余。街道虽不甚整洁,却是生机勃勃。人口仅有五千,作为乡下,还是属于值得一看的城市。”
第13期学生在羊角沟还有一段特殊的经历,折射出他们的野心。在羊角沟,学生们需要寻求警察署长的帮助。这位警察署长曾在东京的警察学校留学三年,但令学生意外的是,他们并未得到这位署长的殷勤接待。
“每次见到留学日本归来的中国人,感觉他们见到日本人会怀念曾经的过去,念及此情,对日本和日本人怀有好感。意外的是,见到我等时,他们想起日本留学中曾经蒙受的屈辱和污蔑,反而涌起反感之情。排日派当中,此类留学归来的人居多。留日学生如何被日本学生轻蔑,又是如何被欺凌的,虽然没有目睹过,但蒙受屈辱却是事实。我们不由得为日本教育者当局的处置感到愤慨。”学生们在游记中写道,看似是呼吁日本政府善待中国留学生,其实意在从文化认同角度培养更多代言人。
在东亚同文书院学生看来,羊角沟繁荣与荒芜并存,尚有一线希望,但随着近代交通运输的发展和小清河续航能力的衰落,羊角沟等小清河沿岸城镇逐渐淡出了日本人旅行调查的视野。在第15期学生“江苏山东班”于1917年自济南黄台桥沿小清河航行至羊角沟后,书院再未派出学生对小清河两岸进行摸底调查,而是将重点转至胶济、津浦铁路两侧的城乡,继续对山东进行长期冷静、理性、细腻的研究分析。正是通过对情报的充分获取和利用,日本对山东有着全方位、立体式的情报研究,这值得国人警醒和反思。(大众日报客户端记者 卢昱 报道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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